小元村，姜家田莊旁邊的小山村。這裏的人大多給姜家田莊打工，閑暇時回去山那邊名為念羅村的新村幫工。

然而這半年來，去念羅村的打工成了他們的正業，為姜家田莊耕地反而成了一件可有可無的事，像今天這樣村裏人都下地侍弄將熟的稻谷，實在是一件很少見的事情，這也就是因為快到了打糧的時節。

染布這件事不似種地要靠天吃飯，掌握了手藝就不擔心沒錢賺，而且念羅村的染坊給工錢大方，最重要的是有一位厚道公正的東家。

那位東家從前也是住在田莊裏的，家裏的奶媽丫鬟和小元村還多有來往，只是當初田莊管事的多番滋擾，才逼得那娘倆翻山越嶺地另覓住處。

所以，聽說那位東家現在成了京城裏綺羅坊的掌櫃，小元村的人都為她高興，聽說她帶著兒子回來了，大家更是雀躍。

他們拋下鋤頭水桶，三三兩兩地趕去田莊門口，要好好地和半年不曾見面的姜綺羅說說話。

但是走到姜家田莊門口，他們站住了，不明白為何姜綺羅在和田莊的管事對峙著，不知道那管事為啥憋紅了臉。

這個管事是潘管事被下了大獄之後新來的，一開始還想學他前任抖威風，沒想到剛要強占哪家農夫的老婆做小，就被集結起來的村裏人踏破了門，救回了人。小元村的村民是不怕事的，他們可以去念羅村的染坊賺錢，照樣有吃有喝，不用看管事老爺的臉色。

這個管事從此便學乖了，再也不敢招惹村裏人，每次要他們去莊上幹農活都要客客氣氣的。後來，不知道姜家出了什麽事，對田莊的管理忽然松了，這田莊管事發覺再怎麽努力也得不到姜老爺的青睞，於是就徹底地放了羊。

前些天他才知道，姜家被查抄了，不過重點查辦的京城裏的鋪子，大人們盯著的重點也是那些現銀。這座已經被邊緣化的田莊幸運地逃過了衙門的視線。管事很慶幸，也很忐忑，不知道應該何去何從。

今天姜綺羅的到來讓管事發現，姜家還是記得他的，他心裏升起希望。但是姜綺羅帶來的消息卻又讓他十分絕望。

“你要賣了田莊？”管事的聲音顫抖著。

這莊子雖然荒僻，但好賴吃喝不愁，他還能得空去鎮子上逛逛，日子很悠閑。若是田莊被賣給了別人家，自然要換人掌管，他可沒處再找這清閑日子。

姜綺羅點點頭，恰巧看到趕來的小元村村民，便提高聲音道：“如今，姜家是我掌事，我決定賣掉姜家田莊。”

興沖沖趕來的小元村村民一下子安靜了，沒有想到特意趕來看姜大小姐，聽到的第一句話是這個消息。

田莊外圍沒有什麽柵欄，只在幾個岔路口出打下個石樁子當標記。放眼望去，到處是金綠色的麥浪，因為經營不善略顯稀疏，風吹過時會暴露出幾塊泥土，顯得很破敗。

小元村的人望著這片蕭瑟破敗的土地，心裏的滋味難以一言蔽之。

小元村是他們祖祖輩輩生活的地方，他們也在田莊耕了幾十年的地，小元村民為田莊出工，田莊給村民工錢，這就是小元村的生活，直到因為染坊而打破。

這是如果田莊易主，他們的命運會陷入未知，買下這塊地的人會對田莊做什麽呢？會怎麽安排小元村這些人呢？他們會不會被趕走？雖然給田莊打工的日子並不好過，但是好在穩定與確定啊。

管事說道：“不行，這地不能賣！這是姜老太爺置辦下來的家產，防的就是姜家落敗，後人無處容身。姜小姐，別說你已經被逐出家門了，就算你還是姜家的小姐，也不能違背老太爺的遺願啊！”

他說的姜老太爺是姜綺羅的祖父，那個一手創建了瑞錦莊的人，為姜家奠定了基業的人。他說的話，在姜家就是聖旨，他活著，誰也不能違抗，死了，誰也不許改變。

“對，不能賣！你把田莊賣了，我們可怎麽辦？”從小元村趕來的人中也有人喊了起來。

“萬一新來的人要換一批農工，我們不是沒飯吃了嗎？”

“姜綺羅，當初你也被拋在這兒，現在搖身一變有了錢，就不管鄉親們的死活了？”

“你忘恩負義！當時你住在這兒時，你家奶娘還跟我借過糧食呢！”

阿金站在姜綺羅背後，越聽越是來氣，心想你們講不講道理。她叉著腰喊道：“田莊又不是你們的，本來就是姜家的，究竟要不要賣，哪有你們說話的份兒？”

管事第一次和村民如此團結，他站到了村民那邊，說道：“不錯，不能賣！賣了就是欺師滅祖！賣了就是不孝！”

阿金只有一個人，她細細的嗓子實在喊不過這麽多氣急敗壞的人。姜綺羅輕輕拍了拍她肩膀，站到人群面前，看著那個管事說道：“這是姜老太爺為後人留下的一條退路，所以不能賣？”

“不錯！”

“從這田莊建成開始，唯一在這裏住過的姜家人是我。我從未覺得這裏是退路，只覺得這裏是墳墓。姜家認為我沒有用，而且丟臉，所以讓我在這裏自生自滅。好在我沒有從他們的意，而是從這個地方走出來了。你說，我憑什麽再守著這個地方，把這裏當成什麽退路呢？”

站在姜家田莊外，她無法不去回想諸多往事，屬於她的，屬於姜小姐的。

她說完，人群鴉雀無聲，管事的皺起眉頭不知如何回答，小元村的人更是不能理解。

在姜綺羅身邊，阿金似乎有所感，理解最深的，是涵兒。他伸手拉住姜綺羅，說道：“對！娘親，這裏不好，咱們不回來！咱們要把外祖父的店鋪做好！等舅舅回來，嚇他一跳！”

姜綺羅摸摸他的頭，對那個管事說道：“我是姜家如今的當家，來這裏不是和你或者你們商量田莊的未來，地契在我手中，也輪不到各位發表意見。我來，只是為了宣布，這座田莊要出手了，請大家自謀生路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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